在 2018 年五月份,我曾經舉辦過一場關於十二單 ( 五衣。唐衣。裳 ) 的講座,當時是因應隔年明仁上皇陛下退位,所掀起的皇室討論風潮,也恰好遇到有真得在傳授十二單的教室學習的朋友-Nana,她基於友情跟推廣,很大方地來前來當任客座講師,是非常難得的講座。

當時就有想要將講座中覺得有趣的點分享給大家,但當時工作忙,行銷、企劃、執行、小編、着付人員跟店內浴衣培訓全都集結於一身,同年還有安排前往京都教室接受指定考,根本沒甚麼時間去更新內容文章。

2018那年只有三篇文章,年初是一篇舊文後續衍生的專文,一篇是年中去京都考試的住宿心得,接下就是年末離職後所寫的架站心得,於是這篇文章就這樣默默的被我放在心底,直到今年規劃網站經營時又再度浮現心頭。

為愛砸錢學習十二單的 Nana

這篇能順利產出,首先要感謝就是當時的講師-Nana,畢竟十二單文化懂得人不多,這情況不只在台灣如此,在日本也是差不多的狀況,因此能有第一手接觸十二單文化的情報員協助幫忙,真得是感激萬分。

Nana 與高倉流東京道場的指導老師合照
Nana 與自家指導老師合照

「十二單」從字面上就給人相當繁複的感覺,事實上也必須由專門的著裝人員協助,才能穿上與穿好。衣紋道便是因應著裝需求而衍生出的流派,從室町時代就開始為皇室著裝侍奉的山科家與高倉家,歷經千年後,仍由這兩家為皇室服務,現今將其稱作山科流和高倉流。

明治時代後,高倉流經皇室任命,負責推廣十二單等傳統裝束, Nana 就是在高倉流的東京道場學習,她還是東京道場首位外籍學生,所以經常得到老師的關愛,很常被捉來當練習模特兒,當事人表示十二單已經穿到膩了,我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羨慕,因為都還沒有機會穿過。

因為喜歡,所以投入這方面的學習,就算每次上完課後,膝蓋跪到紅腫,站不起來,還是要咬牙撐下去,畢竟回台灣就沒機會學了,就算學費很貴也堅持上課,就這樣憑一股不服輸的氣勢,一路撐到通過考試,成功取得「有職故実許状」,而這張許狀,據說只是在高倉流中學習十二單中的入門呢~

Nana的衣紋おさめおよび許状,於平成28年取得
女房裝束的「有職故実許状」

着裝時的注意事項

不同於和服,只要一位着付師即可將衣物穿好,兩位的話通常會是趕時間或是團體着付才會出現,或者穿的是色打掛/白無垢之類的高階禮服類別,一般和服一位就可以完成了。

然十二單最基本就是要兩位,以被着裝者為中心點,三點鐘到九點鐘範圍內的是為前衣紋者,九點鐘到三點鐘範圍內的為後衣紋者,兩位衣紋者一起協助,穿著十二單時是靠兩條帶子交互使用,最後是靠裳的腰帶去固定。

這麼複雜的服飾自然有許多需要注意的事項,接下來就是要來分享下,十二單穿著時的注意事項與特殊規定:

練習結束後十二單衣成果-側面
Nana 上課時所練習的十二單成果-側面
練習結束後十二單衣成果-正面
Nana 上課時所練習的十二單成果-正面

穿衣時間

穿好一套十二單需要花費的時間,約在 15-20 分鐘之內,是不是覺得很訝異呢?

穿上十二單不用一小時也不用兩小時,只要短短的幾十分鐘,十二單的學習過程中有一個核心的觀念,也是 Nana 他們家道場老師總是掛在嘴上的,穿著時間要快,手要穩,力氣要柔,不能讓上位者感到一絲的不耐與不舒服,最高境界就是穿到對方睡著!!! ( Nana 表示這不是開玩笑,他們家老師真得這麼說的 )

其實某方面跟和服也挺像的,不少人以為和服都要穿很久,實際上一套振袖穿起來頂多也是 30-40 分鐘的事情,當初自家教室指定考試時振袖著裝時間也只給 17 分鐘,含整理的時間在內,要是有一個小時,當初考試也不用那麼死命地拚了。

之前有聽過前公司的小工讀生說他們去日本和服體驗時,太鼓就打了一個鐘頭,我當下就滿臉問號,為什麼可以打上一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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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當事人就是覺得花越多時間就越有價值,我真得不知道該說甚麼了,反正台灣人說和服如何如何都會被認為不懂裝懂。

穿衣力道

除了時間,最重要的就是穿衣手勁要輕柔,不能讓被著裝者感覺被綁被勒,但衣物還是得穩穩的固定好,要在衣物能夠綁好的狀態下,不讓被着裝者感受到不適,這當中的力道拿捏是每位衣紋者重要的課題。

這道理其實跟平常穿和服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着付師要綁緊,但又不可以綁到太緊,因為當事人會不舒服,我就曾經把自己綁到脫掉和服後,腰紐位置的肌膚直接起一圈水泡,不知情的還以為我得帶狀泡疹了,至今當圈水泡有還留下幾個印子在身上。

在緊與不緊之間的尺寸拿捏就是經驗,不斷的練習再練習,我們和服着付師還可以用手指來確認是否過緊,衣紋者可沒這麼好運,一次到位,沒有再一次的機會。

穿衣方向要朝吉位

這個標題,大家可能會很疑惑,不就是穿衣服嗎??還有位置之分?

是的,根據 Nana 的說法,皇家成員著裝時,需朝向南方,南方不便時則向東方,東與南是傳統上的吉祥方位。

著裝時面要朝向吉位-南方
拉門處即是南方 – Nana提供的照片

左手邊的東方,則是放置衣物之處,衣物放置也是要按順序擺好,一方面是減少不必要的時間浪費,一方面是對衣物的珍惜,不管古代還是現在,一套完整的十二單價格都不便宜

放置在東方位置上的十二單衣預備狀態一層層疊放好,以便後續著裝
預備狀態的十二單全套- Nana提供的照片

放置衣物有講究外,連拿法都有其講究之處,難得東京道場有拍攝到衣物拿取的手勢,就順手放上來跟大家分享

跪到紅腫的膝蓋

如同前面講到的,着裝時候會有兩名衣紋者,,前衣紋者在被着裝者平舉手臂,也就三點鐘到九點鐘的範圍內,是不能起身,一切移動需要依靠膝蓋 ( 膝行 ),就是用膝蓋來走路,一堂課2~3小時結束後,膝蓋都是紅腫的。

因為不能起身,只能跪地移動,所以下課後膝蓋都紅腫起來了

不能起身的原因是因為對於著裝貴人的尊敬,也因為這份崇敬之心,在這範圍內,除了不能起身外,眼睛還不能往上看,頂多就只能平視前方,避免冒犯到貴人,這些都前衣紋者需要注意的事。

著裝師穿衣前一夜不能飲水

除了這些規定定,據 Nana 講,更早之前衣紋者在幫忙著裝的前一夜還不能飲水,以避免隔天穿衣時,手心出汗,會弄髒珍貴的衣物,不過這項規定現在已經取消,因為有空調了。

不過 Nana 也說在學習時要是感覺手心出汗,也會將手放在空氣中讓空調帶手汗,避免弄髒衣物,畢竟現在打造一套十二單也要百萬日幣起跳,從下訂到完成需耗費一年以上的時間,這麼珍貴的衣物,自然得謹慎小心應對。

穿十二單行進時需注意

若大家仔細看會發現十二單所穿的長袴,不僅是長到拖地,且還將腳包覆起來。

考試當日協助擔任着裝模特兒的東京道場學姊
Nana 考試當日,協助擔任着裝模特兒的道場學姊

因此你從正面看過去是不會看到腳,只是這樣子等於走路的步伐是採著長袴的布料,而非腳掌接觸地板走路,也因為如此穿著十二單時走路步伐都很慢也不容易大步,不是因為要表現出皇家優雅,而是根本沒法子大步走。

未來大家若有機會看到十二單的著裝演示時,你可以留意下被著裝的模特兒,通常不太會移動,因為這難度實在是太高了,沒受過訓練根本不知道如何邁出第一步,曾有 NHK 女記者試過,連跨出一步都十分艱辛,走不到兩步就立即需要旁人幫忙,避免整個人慘摔。

要穿著十二單並自在優雅的走路也是需要經過長時間練習的,從 32 年前的明仁上皇陛下的即位禮正殿之儀影片中可以看出年少的雅子皇后陛下,對於這套華服是戰戰兢兢,臉上不時流露出緊張

而經過多年磨練的美智子上皇后陛下,則是一派從容優雅,好像穿一般的衣物,而非不是腳踩在長袴上面走路

在時隔30年後,在今上天皇的即位禮正殿之儀,雅子皇后陛下在著十二單走路時,就沒有當年那麼拘謹,小心謹慎之感,只是跟後方女官一比,女官更顯輕鬆。

然後鏡頭一轉到真子內親王他們那邊,就可以明顯感受出來內親王他們比皇后陛下更從容些,有時候講求門當戶對不是沒原因的,貴族禮儀的養成不容易。

額外要補充的是,穿著十二單是件很耗費體力的事情,從今上天皇的即位禮正殿之儀退場時,其他女性皇室成員的手都快撐不住檜扇,手不是垂下就是露出來都可以感覺到她們累了。

順帶一提,十二單所穿的長袴會依據已婚未婚而所區隔,已婚是紅色,未婚是紫色。從即位禮正殿之儀中,可以看到內親王的長袴是紫色 ( 箭頭所指之處 ),而紀子妃則為紅色,照片有點糊,請大家見諒,攝影鏡頭很難帶到下半身,加上範圍又一小角落,截圖的解析度就沒辦法太好。

攝影鏡頭往下,可以看到裙襬下方的長袴,內親王為紫色,紀子妃為紅色,顏色差異乃於自於已婚未婚
THE PAGE(ザ・ページ)直播典禮影片中截取下來

主人與侍奉者的服裝差異

這部分就是我個人的私心,當講師問我有甚麼問題時,我提出曾在一篇相關文章中看到的疑惑,文中作者指出十二單是侍奉者/侍女們所穿的工作服,主人/女性貴族根本不會去穿,這個問題困擾我很久,既然主人不會穿上十二單,那主人穿什麼???

Nana 為了我這個疑惑,還特地去詢問他們家的老師們,得到的解答是,兩者都穿十二單,只是顏色、花紋、布料上所有不同,其實這跟和服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小紋、色無地、訪問着、色留袖都是同樣型制,差不多的剪裁,但因為花紋、布料、圖案分布不同,等級差距就出來了。

其實這個問題在即位禮正殿之儀也可以得到回答,在皇后陛下後頭的女官們也是著十二單,只是樣式就不如皇后陛下來得彰顯,且為統一樣式,簡單說就制服,只是這制服非常的貴。

皇后陛下走在前頭,諸位女官走在後頭,可以很明顯看到同樣是十二單,款式還是有所差別
THE PAGE(ザ・ページ)直播典禮影片中截取下來,這張可以很明顯看到同樣是十二單,款式還是有所差別

結語

本來以為這篇文章不會寫出來,畢竟距離當年舉辦講座,已經兩年多了,平成都變成令和三年了,只是因為當初在今上天皇舉辦即位禮時,我寫了兩篇貼文,獲得還不錯的反應。

其中有工程師跟我說看完那篇長知識了,不說不知道原來穿十二單是這樣移動,才激起我撰寫這篇的動力,同時也奠定方向,不走專業科普文,就當閒聊文來跟大家分享當年我知道也是大呼驚訝的一些事情。

只是憑記憶來寫怕有會有所出入,幸好當年的講師 Nana 及時伸出援手,Nana 秉持著自家道場推廣的精神,願意幫忙來糾正文章中的錯誤之處,確保文章傳遞的知識是正確的,希望透過這篇文章,大家可以更加認識十二單這件華美卻很難走的衣物,也能跟我一樣,看完後有種原來如此的收穫感

最後送上一張十二單最令人驚豔的重點,我跟 Nana 一致認為認為那一層疊過一層又保持完美間距漸層色的領口,是十二單美到令人窒息之處。

協同作者 Nana
協同作者 Nana
因為愛,於是全心全力砸錢投入和服的世界之中不可自拔,但正職其實位室內設計師,並成立森靜 3D 繪圖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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